帳戶抽象深度研報：以太坊帳戶體系的世代躍遷與未來五年格局重塑

一、AA 帳戶發展歷史及能力全景

以太坊於2025 年12 月3 日進行名為‌Fusaka‌的重大升級，這是以太坊自合併（The Merge）和Dencun 升級以來的第三次里程碑式更新，旨在顯著提升網絡的可擴展性、降低交易成本並優化節點運行效率，其中也重點升級和優化了關於帳戶抽象的相關功能。在以太坊的體系中，帳戶結構的演化其實構成了整個鏈上使用者體驗、資產安全性甚至產業升級的核心邏輯。今天我們熟悉的EOA（Externally-Owned Account）和CA（Contract Account）雙帳戶體系，是以太坊2015 年上線以來的技術遺產，但在用戶規模突破千萬、Web3 逐漸承擔資產託管與用戶操作基礎設施的2023–2025 年階段，這一系統暴露出越來越嚴重的結構性瓶頸。

這些瓶頸既限制了產業的擴容，也限制了用戶規模和真實應用的落地，而帳戶抽象（Account Abstraction, AA）的出現正是為了解決以太坊帳戶體系天然的結構性缺陷，讓鏈上世界具備「現代金融級別」的安全、體驗與自治能力，並最終成為承載全球用戶的可信賴資產基礎設施。

當前體系之所以出現瓶頸，核心原因在於EOA 將「私鑰= 資產」的安全模型寫死在了協議底層，這種模型在工程上簡潔，但在實踐中卻構成了規模化adoption 最大的阻力。

EOA 的操作結構像是“機械化管線”，而非現代網路使用者熟悉的“一鍵執行”。此外，在權限控制方面，EOA 完全無法實現任何細微設定：無法設定每日限額、無法定義多重簽章規則、無法建立父子帳號、無法凍結部分權限，也無法啟用自動化策略。 EOA 就像一個包含所有資產、所有權限的萬能鑰匙，只要洩漏一次，資產和權限就會全部暴露。

因此，以太坊社區開始重新思考“帳戶應該是什麼”的問題，而AA 提供的理念恰恰對症下藥：帳戶應該是“代碼”，而不是“私鑰”。在AA 的範式下，帳戶可以被編程、被驗證、被恢復、被升級。換句話說，過去寫死在EOA 架構中的限制都可以被抽象掉，錢包不再只是一個簽名容器，而可以成為一個有邏輯、有策略、有權限系統的「智慧帳戶」。

首先在安全上，AA 讓錢包具備可編程權限體系：用戶可以啟用社交恢復機制，不再擔心助記詞丟失；可以設定多重簽名規則，讓家庭、機構或DAO 更安全地管理資金；可以創建父子帳戶、白名單、支付限額；甚至可以凍結某部分權限，或使用臨時密鑰，提高使用場景靈活性。 EOA 的「單點失效」模式被AA 徹底抹平，安全性提升是數量級的。在成本維度，AA 引入Paymaster 後，使用者可以用任何ERC-20 支付gas，甚至由專案方代付gas，實現真正的「無感知費用」體驗。

此外，AA 支援批量化執行和交易聚合，大幅減少簽章次數和失敗成本，使得複雜互動的整體成本顯著降低。而在體驗層面，AA 讓Web3 的互動體驗第一次真正靠近Web2。用戶可以一鍵執行組合操作，不需要了解nonce、gas 設定、簽名順序等繁雜概念；新用戶甚至可以在沒有助記詞的情況下創建錢包，透過生物識別、本地恢復、郵件驗證等方式完成帳戶初始化；複雜的鏈上邏輯（如策略交易、自動化清算、定時執行等）都可以內嵌在帳戶邏輯中，使智能鏈上可實現智能產品的可實現性可實現性。

AA 的最終願景，是讓區塊鏈從“面向技術高手的實驗系統”，走向“面向全球用戶的通用帳戶基礎設施”。如果說過去十年Web3 的瓶頸來自「密鑰即帳號」的原始模型，那麼未來十年Web3 的突破將來自「帳戶即程式」的新範式。 AA 並非只是錢包的升級，而是整個鏈上互動邏輯的重寫；它不僅提升使用者體驗，更降低開發門檻，讓DApp 能夠像Web2 產品一樣設計流程、定義權限，並在帳戶層建立trustless 的安全保障體系。

隨著ERC-4337 生態在2024–2025 年全面爆發，Bundler、Paymaster、AA 錢包、模組化安全插件等產業鏈逐漸成型，帳戶抽象化正在從「概念」變成「基礎設施」。正如行動端從Web1.0 到Web2.0 的演進催生了超級應用和萬億產業，帳戶抽象的落地有望成為Web3 下一次指數級增長的底層推動力。 EOA 時代的限制正被逐步拆解，而AA 正帶領整個產業邁向一個更安全、更靈活、更大眾友善的鏈上世界。

二、AA 帳戶的前景及挑戰

帳戶抽象（Account Abstraction, AA）在2023–2025 年重新成為以太坊生態的敘事核心，但在經歷熱度與期待之後，它所面臨的結構性困境也逐漸暴露。 AA 的長期前景依舊被寄予厚望——它承諾帶來安全性、可用性和自動化體驗的代際躍遷，並替換掉EOA 時代“私鑰即賬戶”的原始模式；然而現實的執行層面，ERC-4337 的落地卻多次受到質疑，被認為“雷聲大、雨點小”。從產業結構、成本模型、生態協作與競爭協議四個維度來看，AA 的前景與困境交織在一起，既代表區塊鏈帳戶體系的未來，也暴露出作為協議升級路徑的複雜性。

從成本端看，AA 的首要阻力來自gas。相較EOA 的21000 gas，AA 的UserOperation 在主網平均約42000 gas，幾乎翻倍。這背後並非浪費，而是結構性的：4337 的驗證呼叫包含validateUserOp、EntryPoint 的狀態存取、錢包合約字節碼讀取、日誌記錄、initCode 部署以及資料編碼開銷。每一個環節都意味著額外的鏈上計算。絕大多數錢包或DApp 在初期依賴補貼來吸引用戶，但一旦補貼消失，用戶遷移成本極低，難以形成網路效應。

更現實的是，Web3 生態缺乏Web2 那種「廣告、留存、流量閉環」的產業鏈，使得Paymaster 的付出往往得不到回報，也難以發展出可持續的商業閉環。因此，AA 推廣緩慢本質並非技術問題，而是「沒有商業牽引力」。由於AA 的結構複雜，使用者的UserOperation 並不是直接由鏈處理，而是要經過Bundler 的模擬與聚合，這意味著各家生態之間稍有實現差異就會造成「不相容」。錢包之間不相容、DApp 整合成本高、鏈上測試複雜，這些都讓專案方在面對AA 時不得不重新評估投入產出比。 EOA 雖然原始，卻極為簡單；AA 雖然先進，卻在推廣初期形成「生態碎片化」的難題。對絕大多數中小型DApp 來說，支援4337 並不能帶來明顯效益，卻需要承擔額外技術成本，結果就是「能不用就不用」。

跨鏈能力的缺失也削弱了AA 的系統級價值。 ERC-4337 本質上是EVM Layer 的帳戶體系升級，它依賴EntryPoint、UserOp 模式和EVM 的驗證邏輯，因此自然難以擴展到非EVM 鏈。若希望統一多鏈體驗，必須引入更多中間層、多套EntryPoint、多次驗證和跨鏈訊息傳輸，使成本和複雜度倍增。 Web3 世界本來就多鏈割裂，而AA 無法在鏈間形成統一帳戶體系，使其無法承擔「Web3 的統一帳戶標準」這個願景。用戶在一個鏈上擁有的智慧帳戶無法無摩擦地映射到另一個鏈上，使得AA 的規模化價值大幅縮水。

然而，儘管結構性困境明顯，AA 仍然是未來極具潛力的方向。原因在於下一代區塊鏈基礎設施的演進趨勢正在與AA 自然對齊，而不是背離。尤其是L2（Rollup）的大規模崛起，讓AA 的成本痛點得到結構性化解。主流ZK Rollup 與Optimistic Rollup 的資料壓縮能力可以令4337 的gas 成本下降70%–90%，而批量化UserOperation 能夠進一步降低單次操作的鏈上開銷。因此「Rollup + AA」極可能成為未來35 年內的主流組合，也讓以太坊主網不必承擔高頻AA 操作的成本壓力。結合Rollup 的壓縮能力，AA 在效能成本層面的核心瓶頸正在解鎖，產業開始看到其商業可行性。

然而，AA 的未來受到的最大挑戰來自於2024–2025 年突然崛起的競爭者——x402 協議。與AA 相比，x402 更像一個“互聯網級的統一支付協議”，它以HTTP 402 作為入口，讓Web2 與Web3 支付統一接口邏輯。 AA 想解決的是「鏈內帳戶抽象」；x402 想解決的是「網路支付抽象」。 AA 的目標群體是Web3 使用者；x402 的潛在群體是整個網路。更重要的是，x402 擁有天然的商業閉環：Provider 與Facilitator 可直接從支付流程中收費，具有明確的市場牽引力。 ERC-8004 在x402 框架下變成一個“工具協定”，而非需要全網遷移的底層基礎設施，因此推廣難度遠小於AA。 AA 需要說服生態遷移到自己定義的體系，x402 則選擇適配網路已有的行為習慣，這使它在商業adoption 上優勢明顯。

因此，AA 的前景是明確的，但道路是崎嶇的。科技的優雅與產業的現實之間存在著深刻張力：AA 所定義的未來確實更好，但在實現之前必須跨越成本、商業激勵、生態割裂與競爭協議等多重難題。隨著Rollup 時代到來、簽章聚合技術成熟、EIP-7702 開啟相容路徑，AA 的成本與相容性問題將逐漸緩解，而商業模式與跨鏈能力仍需進一步突破。

三、AA 帳戶的投資價值及未來展望

帳戶抽象（Account Abstraction, AA）在區塊鏈行業的角色正在從“革命性的技術理念”逐步回落到“結構性基礎設施升級”，其投資價值也從早期的敘事紅利，演化為工程落地、生態協同和商業可持續性三位一體的綜合判斷。未來五年，AA 不會成為整個Web3 的統一入口，更不會取代EOA 成為標準帳號體系，但它將穩固存在於錢包與帳戶體系的高端層級，成為「智慧帳戶」的核心代表，並深度嵌入鏈上交互體驗與Rollup 時代的交易執行能力之中。因此，對投資者而言，AA 的價值不是短期的用戶爆發，而是一個「經典互聯網式的基礎設施長期投資機會」。

AA 真正的落地主場將是在Rollup 體系。隨著zkSync、Scroll、StarkNet 與Base 等L2 成為主流執行環境，AA 的成本痛點將被Rollup 資料壓縮能力自然吸收，其gas 成本相較L1 可下降70%–90%。同時，BLS 簽章聚合與批量化UserOperation 會進一步降低鏈上資料尺寸，使AA 模式下的帳戶操作從「昂貴但先進」變成「先進且可負擔」。這意味著投資的價值不在L1 AA，而是在深度擁抱Rollup 的AA 錢包、Paymaster 與Bundler 基礎建設。這一方向對應的是可見的工程價值——它不是一個概念，而是鏈上實際成本下降帶來的真實adoption 推動力。從產業鏈角度來看，AA 的投資價值主要集中在四類基礎設施領域：智慧合約錢包、Paymaster 服務商、Bundler 基礎設施以及直接支援AA 的L2。

Paymaster 是AA 體系中最具潛在商業價值的環節之一，它是燃料補貼與用戶成長之間的橋樑。儘管目前Paymaster 的商業模式尚未完全成熟，但在Rollup 環境與鏈上業務場景更豐富時，它有望成為「鏈上成長引擎」：專案方為高價值用戶代付gas、做補貼策略、做白名單策略，從而形成類似Web2「廣告曝光」的行銷效果。 Stackup、Pimlico 等專案因此值得關注。

Bundler 作為AA 的執行層同樣是隱性價值的基礎設施，相當於區塊鏈世界的「交易打包物流層」。 Biconomy、Alchemy 的AA Infra 等將隨著ERC-4337 生態成長而受益。 Bundler 不具備直面用戶的機會，但具有規模化確定性的收入模式，未來可能成為鏈上「低波動、規模化」的基礎設施投資方向。

同時，AA 的未來五年必須面對x402 協議帶來的競爭與互補關係。 x402 並非取代AA，而是以HTTP 402 的模式成為互聯網統一支付入口，它涵蓋Web2 與Web3，具備天然跨鏈能力，並且具有明確的商業閉環（Provider + Facilitator 收費模式）。 ERC-8004 在x402 框架中變成插件，而非底層協議，因此擁有更強推廣力。投資視角上，AA 的價值在於鏈內帳戶智能化，而x402 的價值在於打通整個互聯網的支付體驗，兩者未來並存、互補，而非單邊贏家。

綜合判斷，AA 在未來五年內將構成以太坊和Rollup 生態的「中層基礎設施」：底層仍是EOA（弱化但存在），中層是智慧帳戶（AA），頂層是x402 的統一互通網路。 AA 的用戶不會爆發式成長，但其價值將隨鏈上交易量、策略自動化需求、資產託管專業化、防失需求的上升而穩定成長。在一個長期向鏈上遷移的世界中，AA 是高確定性的結構性投資方向；在一個Rollup 成本下降的世界中，它是「可兌現的未來」；在一個與x402 並存的互聯網中，它是塑造鏈上帳戶體系的中堅力量。

四、結論

AA 的核心價值在於為以太坊帳戶體系完成從「私鑰=帳戶」的原始模式轉向「帳戶=程式」的現代範式轉變，它補齊了Web2 向Web3 遷移的關鍵一環，讓安全、可恢復、可編程的錢包體系成為可能。雖然AA 仍面臨成本高、商業閉環弱、跨鏈受限等結構性瓶頸，但它已成為鏈上體驗升級的基礎設施方向。未來，AA 將作為高階帳戶層長期存在，而非唯一標準；x402 則補足跨鏈與支付互聯。兩者共同推動Web3 從極客時代邁向大眾時代，為「統一網路帳號」奠定關鍵基石。